李宗刚 ‖ 住院就是心跳
住院就是心跳
李宗刚
编者按:2001年,李宗刚撰写的《住院就是心跳》一文曾经引起了诸多读者的共鸣。如今,医疗体制改革又走过了20年的风雨路,虽然取得了一些阶段性成果,如有些医疗材料费在竞标中已经下降了百分之九十,但还程度不同地存在着“住院就是心跳”等现象,医疗体制改革之路依然任重而道远。
当下,时髦的话语实在是多得不计其数了,“玩的就是心跳”便是其中之一。但是,如何才能“玩得心跳”,除了那些既有钱又前卫的人之外,一般人是难以体味到的。不过也并不尽然,造物主的自然法则对每个生命都是公平的,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便是对此法则的最好注解。一般人既然难以玩得心跳,那就让你在生病住院时住得心跳。因为吃着五谷杂粮的芸芸众生,要想永远不生病、不吃药、不住院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你一生病一吃药一住院,保准会让你体味到什么是心跳,并且还是心惊肉跳,较之那“玩的就是心跳”,准会更刺激更过瘾。
近几日,节气开始更替了,许多体弱多病的人便对此迅即作出反应了。我接触到的一位普通退休工人,他患有老年性支气管炎,在家打针吃药未见良效,便住进了省城最大的医院。接诊的教授是一位极和蔼的老专家。所谓专家,是从挂号费上升了50%感知到的。据说这是为了尊重知识,让知识的价值在现实生活中有所体现而不得已为之的。好在挂号费原来的基数较小,尽管其升幅甚是吓人,但老百姓对此还是可以承担得了的。在一番动作极其麻利地检查之后,老专家建议病人住进他管辖的病房,并且下午再去详细地会诊。病人甚是欣慰,因为那银发总给人一种信任感。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病人自感走路吃力,于是便到那便民服务处借轮椅。家人也着急万分,但那些服务人员却并不着急。一位家人忙着交押金,另一位家人忙着去推车,不巧的是还有那小链条锁把两辆车锁在一起。好不容易从管理人员那里要出钥匙,自己开锁,才把轮椅推走。过了一刻钟把轮椅归还,收了2元的使用费。想想当年乘一次电梯还要收一毛钱,自是无话可说,毕竟医院还让病人有轮椅可借。然而,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的服务同志,却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似聋哑人一样,指向送车人,其意味显然是要送车人再去把锁锁好。面对颐指气使的服务同志,送车人似乎有点愤怒,其意好像是在说,我不是你可以随意指使的跑堂一般的小伙计,但也没有怎么强烈的抗议,只是一摆手,走了。
有了一肚子不快的病人家属,又要忙着去交押金。只见收费的人极认真地收着钱,并且还见缝插针地站起来伸伸早晨起床后显然还未进入状态的身子骨。在其背后,另一位男同志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阅读着有关的股市信息。显然,这位同志是一位身在收费室却胸怀股市风云的炒股者。
在交了4000元的住院押金之后,病人住进了病房。经过一番忙活,医生有了治疗方案。吊瓶很快挂在了病人的床上。省城的大医院自有大医院的气魄和动作,每天要把病人的用药费用及时地通知给病人家属。第一天下来,费用就是1000多元,第二天900多元,第三天700多元……4000元的押金,住了不到6天已经是负数了。无奈之下,只好向病人的单位求援。殊不知,单位在医疗费报销制度上已经改革,平时退休人员每月报销200元医药费,当然,报销也非全报,仅报50%。住院则每天报30元,剩余的只好自己承担了。30元较之1000元,无疑是杯水车薪,而老两口退休金每月一共1000元,如此下去,一天的治疗费用就是一个月的养老金。一年的全部收入在治病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12天的住院费。于是,病人不能住下去了,坚决要求出院,非说这里不是我们这些人住的地方。家人也无奈,这样的老年病,绝非十天半月可以治愈。按照当前的收入标准,一个月收入1000元的工薪族,一年的收入不吃不喝全部存入银行,仅是12天的住院费!
据可靠消息透露,医疗收费制度要改革,要和国际接轨,要提高医务活动中知识因素的价值,降低医药费用。药费的降低并没让人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但知识的价值确实让人领教了。医疗费用提高,上级主管部门一发文,医院执行得极好。不需要上级“三令五申”,更无须顾虑医院“阳奉阴违”,犯“你有政策,我有对策”的老毛病。一个胸外科手术,过去所有的费用不到1000元,现今不行了,光手术费便是1800元,麻醉费要1200多元,材料费还有800多元。如果说手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干得了的知识含量较高的活,麻醉活也非等闲之辈可为,那材料费就让人多有不解了。
某权威部门的问卷调查显示,城市居民最害怕和最担忧的问题,“下岗”还在其次,摆在显赫位置的是生病住院。这也难怪,无论“下岗”还是“在岗”,一旦生起病且又难以享受到医疗保障,“下岗”与“在岗”的差别无非就是多住十天还是少住十天的差别了。
一方面,病人生不起病;另一方面,医院也发不起来,据说有些医院还经常亏损。那么,这钱到什么地方去了便是一件令人困惑不解的事情。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病人一住进医院,被病人及家属奉为神明的医生,往往在用药时对准那些高价位的药品,似乎不用高价位的药就不足以歼灭来犯的病菌。而经常出现的情形是,1000多元治不好的病,到另一个医院百十元就治好了。看来,到底哪些药该用哪些药不该用,关键还是看我们的白衣天使在行医过程中以谁为中心。是以那高额回扣高额利润高额奖金为中心,还是为病人着想,以病人为中心呢?假设我们的天使们一边开着药方,一边盘算着自我的回扣,那病人的腰包焉有不彻底瘪下去的道理!
4000元的住院押金,打了一个水漂就不见了。面对着没有后续资金支援的境地,病人只好先撤退了。想到毕竟是干了一辈子才积攒下来的2万元钱,他失去了往日的自信。他知道,再在医院里住上二十来天,不仅陈年老病难以除去,恐怕心病又会生出来。也许,用点常规药品,其结果并非像医生说得那样差。虑及此,他已经没有了再等银发专家来会诊的丝毫耐心。
面对着尴尬的结局,我们实在无言以对。我们不奢望一步跨入到全民医疗保障体系中,但是,让普通百姓能治得起病、住得起院,不再住院就是心跳,该不是一种奢望吧?
——本文原刊于2001年2月19日《联合日报》,感谢李宗刚教授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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